廣大遠博 至誠情深 ——張海先生書法芻議

  • 作者:張建才
  • 2017-11-24

有些書畫家往往自評其藝:或書第一,或詩第一,或畫第一。張海先生說:“我跟他們不同,我第一是書法,第二是書法,第三還是書法。”此言可證書法這門藝術在張海先生心目中的位置。在書法領域裏拼搏、耕耘了50多年的張海先生,以其卓越的藝術成就和深刻睿智的感悟,成為矗立在當代書壇的一座豐碑,贏得了書界的普遍尊敬。

張海先生生於河南偃師,這裏有古老的黃河文化、伊洛文化和二裏頭文化,得天獨厚的文化底蘊,再加上洛陽龍門石窟藝術的薰陶和感化。張海先生對書法藝術有著與生俱來的無比熱愛,自幼便與書法結下了不解之緣。

張海作品

經過半個多世紀的磨礪和淬練,作為當代著名書家的張海先生,諸體皆精,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質樸率真,蒼茫大氣,端莊華美,雍容典雅不失古色。在他的書法創作理念中,師古出新是他從事書法事業的堅定信念。張海先生是一個有思想的書法家,或者說是一個書法界的思想家。通過他的作品,我們不難看出,張海先生的深層思考與勤奮探索。

一、楷書

張海先生自幼習書唐楷,曾經下了很大功夫,然而長期困惑的是始終沒有找到感覺。也許是他生活在偃師這個離洛陽龍門咫尺之遙的地方,對風格獨特的《龍門二十品》在不知不覺間產生了異乎尋常的興趣,從此,他調整方向,專攻魏楷,不舍晝夜。

張海作品

康有為《廣藝舟雙楫》雲:“古今之中,唯南碑與魏為可宗。可宗為何?曰:有十美:一曰魄力雄強,二曰氣象渾穆,三曰筆法跳越,四曰點畫峻厚,五曰意態奇逸,六曰精神飛動,七曰興趣酣足,八曰骨法洞達,九曰結構天成,十曰血肉豐美。是十美者,唯魏碑、南碑有之。”張海先生自“龍門造像”入手,在魏碑的諸多碑帖中尋繹,對《張猛龍碑》著力頗深,甚至達到癡迷的程度。這種剛柔相濟的風格,奠定了張海先生魏體楷書的堅實基礎。我們現在所見的有張海明顯烙印的楷書皆是以《張猛龍碑》為主基調,他曾說:“前人曾把整個學書的過程概括為‘先與古人合,後與古人離’,‘合’則容易,‘離’則艱難。處理好‘合’與‘離’的關係,用功是必須,用心是關鍵。”“‘離’是一種質的飛躍,是脫胎換骨式的蛻變”。他在筆法上參用行書和隸書的元素,使楷書不至於呆板,使筆劃兼具楷書的整飭美和行書的動感美以及隸書的裝飾美。在墨法上,力求濃淡幹濕潤燥並用,間有渴墨飛白相調劑,有強烈的視覺衝擊力。他的楷書風格面貌多樣,不相雷同,有的比較接近《張猛龍碑》原貌風格,用筆沉穩含蓄,沖和凝練;有的用筆厚重,堅實穩健;有的以《張猛龍碑》、《瘞鶴銘》為基調,參用隸、行之意,通篇流暢,氣象開闊,虛實有度;既平正通達又氣息貫注;有的化用《張猛龍碑》與《龍門二十品》,雜糅魏唐宋之楷法及簡牘寫經筆意,刪繁就簡,注重內斂之氣,安靜淡然,閒適雅逸,含蓄而不失楷書之質樸厚重。“鉛華洗盡見真淳”、可謂“出新意於法度之中”。

二、行草書

張海先生對行草書的研究緣於隸書作品的落款。入手基本與隸書同步。張海先生認為,隸書作品端嚴樸厚,而以輕盈靈動的行書落款,最為相得益彰,他的行草書取法“二王”,此外還對懷素《自敘帖》著力尤深,得其字法後,又在用筆的使轉、線條的遒勁方面有了很大突破。隨著對行草書研習的漸漸深入,張海先生感悟到懷素草書雖然流暢自如,但在氣勢的雄渾蒼勁及提按變化上似嫌不夠豐富,轉而對王鐸書風進行了大量研究,把“二王”、懷素和王鐸的風格融合一體,逐步形成了自己渾樸、暢達、恣肆、輕重有度的風貌。他說:“自信建立在對自己的客觀認識和科學評估基礎上,十足的信心是冒險的基礎和前提。藝術家和冒險家都有成功和失敗兩種結局,探索是冒險的初步嘗試,在學習書法到成名的漫長過程中,自信冒險或許是走向成功的一躍。”張海先生的這一躍,是充分建立在其強大的自信心和過人的膽識和學識之上的。他的行草書,既有撼人心魄的動人之作,亦有不激不厲的宛若清風徐來的高韻之作,更有耐人回味,精到自如的雅逸之作。尤其是具有張氏風格特色的飛白書、一筆草及小字行草書,這三種書風,雖同屬行草書範疇,但氣韻各異,新意時出,在當今書壇獨領風騷。

張懷瓘《書斷》雲:“妙哉飛白,祖自八分。有美君子,潤色斯文;絲縈箭激,電繞雪霧;淺如流霧,濃若屯雲;舉眾仙之奕奕,舞群鶴之紛紛。”以此來形容張海先生的飛白書特別恰切。張海先生飛白書最初也是出於偶然,用一支岔尖頹鋒舊筆創作,竟出現意外效果。作為藝術創作的有心人,張海先生敏銳地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有待開拓的創新領域,繼而便有意地以同樣的筆墨條件反復試驗,尋找最佳效果。由此聯想到幾十年前張海先生所說的“學習書法之路就像是選種子”,就是在習書過程中把自己偶得的靈感之作作為種子去運用、推廣、延伸,真可謂異曲同工。經過他反復追尋探求,其飛白書創作達到了心神合一,自由奔放,任情揮灑,酣暢淋漓的化境,有些學者把張海先生的這種飛白書稱為“破鋒行草書”。我們看到,在“破鋒”之處常常顯露出精準的文字造型和高超的線質及強烈的墨韻,給人以鋒破形完、貌散神聚之感,若從某些局部細細審之,其美妙的筆墨變化,線條的聚散開合無一不顯示出猶如一幅幅出神入化、各具姿態的圖畫,達到了物我兩忘、舉重若輕的高度統一,彷彿一首雄渾壯麗的交響樂,久久激蕩著讀者的心扉。

張海作品

一筆草也是張海先生在草書領域探索的成果之一。一筆草,顧名思義就是毛筆蘸墨後一氣揮寫到底,即墨在起筆時的濃重直到最後結束的乾涸。使作品自始至終有著逐漸的幹濕變化,給人以強烈的對比審美感受。這種形式的形成也是張海先生在研習王獻之、張旭、王鐸等古人草書法帖時得到的啟發。這種書寫方式難度極大,特別是對筆墨的控制,要有很高的技巧。孫過庭《書譜》說:“帶燥方潤,將濃遂枯;泯規矩於方圓,遁鉤繩之曲直;乍顯乍晦,若行若藏;窮變態於毫端,合情調於紙上。”張海先生也有詩雲:“一筆充盈了一篇,毫枯鋒破到輕煙。任人褒貶說墨戲,自謂衷心參墨禪。”漸枯的筆墨,疾徐有度的線條,如漸入化境的詩箴禪悟,引人無限遐思,怎一個“輕煙”了得!

小字行草書,則是張海先生用力最多且較為滿意的一種風格。這種小字行草書自1992年在全國五屆書展中以高票獲獎面世後,多年來一直被書界同道所盛讚。張海先生在研習小字行草書上下了極大功夫,二十年來雖然事多雜冗,但一刻未有懈怠,光冊頁就寫有數十本之多。這樣大的“運動”量,在書界恐也不多。觀張海先生小字行草書,無不清雅淡逸,精到含蓄,簡約超邁,靜寂通神。在諸多小字行草書的作品中,其輕重、繁簡、茂密、雅緻也各所不同,極盡精妙之極,可人之處,令人愛不釋手。

三、隸書

書界都知道,張海先生的成名是建立在其“草隸”的基礎上。他研習隸書已數十年,所謂“草隸”則是張海先生以隸書為本,摻入漢簡及行草書意蘊的一種書體。他初習《乙瑛碑》、《史晨碑》、《禮器碑》、《張遷碑》等,在深諳各家隸法後,獨對《封龍山碑》用功最勤,受益最多。《封龍山碑》的寬博凝重、輕盈妙巧、豐腴端莊與張海先生的內心審美恰相暗合,在此基礎上,他又研習了《居延漢簡》、《武威漢簡》等,把簡書筆法、點畫、結字引入隸書,創造出一種打破隸書固有程式且活潑靈動的新的隸書風格,被書界稱之為“草隸”。蔣維崧先生曾評價他的隸書:“行筆自然,點畫圓潤,緊湊中閃耀著一股靈氣。他不用雁尾而能表現出飛動的神態,吸收了漢碑的古樸而不矯揉造作、故為蒼老。”由此可見,張海先生善於思變的理念和對藝術永不滿足、勇於探索的藝術追求。

張海作品

雖然張海先生的草隸獲得了書界的普遍認可和盛讚,但他並沒有淺嘗輒止,而是冷靜地在書法的坐標繫上,繼續尋求屬於自己的那個點。他說:“書法創作固然由作者的創造意向確定,但高格調的、能被社會特別是同道公認的書法風格的確立,卻與一定時期的社會文化生活的大背景分不開。換言之,一定的書法風格面目,只能在一定的歷史文化背景下產生,也只能在相應的審美心理基礎上得到承認。這也註定了新風格的出現和形成影響是作者文化素養與精神氣質完美結合下的具有偶然性的產物。”張海先生隸書多種風格並存,但總體風格是統一的。觀其隸書作品,大字酣暢恣肆、博大沉雄、盪氣迴腸。中字雋逸秀雅、瀟灑出塵。小字精到流美,率氣天成。“在隸書領域的漫漫探索中,我有困惑不前的痛苦,也有超越突破的喜悅。早年形成的草隸風貌,雖得到了書界的廣泛認可,但我並未停留在一點上,而是不斷探索、不斷深化。這不是對前者的否定,而是追求二者更深層的有機融合。在每幅作品的創作上,我力求完美,只要覺得還有提高的空間,就絕不輕言放棄。”張海先生如是說,更如是做。

四、篆書

對於張海先生的篆書,書界知之較少,其原因一是張海先生較少以篆書示人,二是他的隸書和行草書非常精彩且影響甚廣,給人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致掩蓋了其篆書的成就。其實張海先生學習篆書的歷史可以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近些年來,張海先生所展示出的篆書作品,各有千秋,堪入化境,讓書法界為之精神一粲,並且也是面目多變。有的雄渾老辣,有的簡約輕盈,有的蒼茫古樸,有的秀麗遒勁,有的中庸雅約。張海先生把行草書的筆法墨法引入篆書,大量使用的飛白渴筆和側鋒,樸拙蒼勁,大氣自然,在墨色及用筆上各盡其妙。眾所周知,寫篆書理性大於感性,然而張海先生憑著自己深厚的功力和過人的膽識,在篆書創作中,貫注了自己的一種情懷,使激情在法度與感情的宣洩中得到完美的表現,讓人觀之如沐春風,似澤秋雨。時而大漠塞北,時而杏花江南,時而煙雲茫茫,極盡自然和人生的況味,實為感性與理性的完美結合。

張海先生篆書風格以輕盈簡約的筆觸表現篆書的線條,字取橫勢,平淡質樸,表現出一種不同以往的新的審美意趣,給人以爽健清新的感覺。在前人的基礎上加大用筆的提按,增加墨色的濃淡枯濕對比,使作品的寫意性更強,線上條的粗細縱斂,用筆的藏露中和諧統一,為篆隸意趣的結合開啟了新的法門。在用筆上變化豐富,較多使用飛白、枯筆、破鋒相參互補,有四體融會之意。結體上遺貌取神,以縱勢為主,時以橫勢筆劃加以調劑,相映成趣,有行無列,參差錯落,自然天成,頗有筆墨情趣,一許新意躍然紙上,一派生機鬱鬱勃發。

張海先生在四體書法創作中,凸現了書如其人這一常言,其一派正氣的書法風格彰顯了張海先生高尚的人品藝品和人格魅力,這種品格和過人的天賦,是建立在張海先生數十年來不斷地辛勤耕耘、上下求索之上的,也是他在藝術創造上從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的厚厚基石。早在20年前,沈鵬先生就撰文《創作力的實現》,充分肯定了張海先生的這種可貴的創新精神。他的楷、行、草、隸、篆等諸體書法,總體風格上高度統一,且又各自為妙,每種書體在各自門類也都達到了空前的高度,這種豐富多彩的書法創造,除了他數十年的苦苦為功之外,還來自於他內心有著對書法事業火一樣的激情和深深的摯愛,他的淡定自如,他取得的成功,可以說在當今書壇少之又少,當屬當今中國書壇無可爭議的領軍大家之一。

張海作品

張海先生書法的演變,是繼承與創新道路上的自然之變,這種變化,是他善於厚積薄發,廣涉約取的結果,表達了他高超的思辨能力和對書法的至誠摯愛。他的這種繼承精神與創新風骨,充分證明了他是一個繼承與創新的成功踐行者。

張海先生曾言:“我們現在提倡崇尚經典,學習經典,不是以臨摹經典為能事,或在經典基礎上改良,而是以改變為手段,創造新的經典,此間,對書法探索要大力呼喚、關注和寬容,並給以多方面的支持,使之在寬鬆的環境中成長。惟其如此,才能夠提高書家的創變意識,才能夠使書法變革成為永恆的主題。”因此,書法變革應成為每個書家的必備素質和事業追求。特別是對於正大書風的繁榮與發展,具有廣泛的借鑒意義和指導意義。

張海先生的這種成功,充分驗證了他早在上世紀80年代關於書法創作上的“一釐米”論。即“一個跳高運動員,他的記錄是2.40米。我要破這個記錄,不是要求我跳4.80米,而是提高一釐米即可,2.41米就是新紀錄。書法同理,只要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有一點明顯異於前人之處就算成功了。”劉勰《文心雕龍》雲:“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裏;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雲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為妙,神與物遊,神居胸臆,而志氣統其關鍵;物沿耳目,而辭令管其樞機。”用劉勰此語來作對張海先生書法創作的評價,應是貼切之辭。

在張海先生幾十年的書法生涯中,除了潛心書法創作外,還一直堅韌不拔地策劃、導演、實施了一系列在國內外書壇引起廣泛高度關注的書法展覽和書法賽事。從“國際書法展覽”、“國際臨書大展”、“中原書法大賽”、“‘墨海弄潮’河南中青年書法展”、“‘墨舞神州’全國電視大獎賽”到“中國書法重大學術課題研究專案申報”、“首屆‘三名工程’全國書法展覽”、“西部書界新秀書法系列研修班”等等。其中“中原書法大賽”、“‘墨海弄潮’河南中青年書法展”、。舉辦數屆,且屆屆出新,屆屆方式方法不相雷同,為發現和培養高素質的書法人才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同時,“中原書風”的定位,也首創性地提出了地域書風的概念。早在20年前,諸多展賽事活動,取得了巨大成功後,張海先生在河南就針對書家的學識修養等方面,前瞻性的及時提出實施了“讓我們沉下去”的讀書年,表明了張海先生對書法事業的可持續發展所做的長遠思考和過人目光。這些影響重大、耳熟能祥的展覽和賽事活動,對當代書壇具有開創性、示範性。時至今日,這種效應和模式仍然被書界所借鑒、所效仿、所應用,對當代中國書法事業的繁榮和發展起到了不可低估的積極推動作用,有著深遠的歷史意義。

第十一屆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國文聯主席孫家正在張海《四體書創作自述》序中說:“張海是從基層逐步走上中國書協領導崗位的,他既是一位造詣深厚的書法藝術家,又是一位資深的書法工作者、書法事業的領導者。他雖年逾古稀,仍然勤勤懇懇,孜孜以求。他把對書法的那份發自內心的摯愛和追求化作工作的動力與責任,對當代書法的發展進行深刻的思考。”

數年來,張海先生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等重要媒體發表了多篇文章,涉及有關書法事業的發展以及書法藝術的繼承與創新,書法批評等許多重要問題。實踐證明,這些文章對當代書法事業的發展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正如孫家正主席所說:“張海先生這些來自多年實踐的體會和感悟,不僅對書法創作具有指導和借鑒意義,而且對於其他門類的藝術,也會有所啟迪。……歷史告訴我們,凡是在某一門類有傑出成就的大家,往往同時也是思想家,他們的經驗、感悟以及由此昇華的思想,與他們的實踐成就一樣,將成為一筆不可估量的財富,留贈後人。”

縱觀張海先生的書法藝術和書法實踐,正是建立在他廣大遠博,至誠情深的基礎之上。張海先生既是一個具有典型意義的當代書家,同時也是一位高瞻遠矚的書法思想家。

華髮染翰不覺苦,古稀新聲唱大風。祝願張海先生藝術之樹常新!

張海簡介:

張海 1941年9月生於河南省偃師市。現任全國政協常委,中國書法家協會名譽主席,鄭州大學書法學院院長、博士生導師,國務院批准有突出貢獻的專家。曾任中國書法家協會第五、六屆主席,第八、九、十屆全國人大代表,河南省文聯主席,河南省書法家協會主席,河南省書畫院院長、鄭州大學美術學院院長等。獲全國第五屆書法篆刻展最高獎,有十多部專著出版。多次赴港澳臺、日本、新加坡、歐洲等進行文化藝術交流,多篇論文在國內外書法界產生廣泛影響。

(首屆香港青少年書法大獎賽暨翰墨香江——慶祝香港回歸祖國二十周年中國書法·美術名家作品展參展藝術家系列報道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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